戏园的三楼,古韵的扇门半开着,她倚着窗边,粉末浓妆,唇红齿白,头戴鎏金发冠,身着明黄纱裙,裙尾绣翔凤一对,一双凤眼朱红色下玲珑剔透,举手投足缓和雅致,好不妖艳。从进场便一直在此观察那前排的二人,两人散后她坐回梳台,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木梳,园中喧闹她皆不入耳,望着床侧屏风。她在入戏,一个好的戏子,在上台之前,就能将自己与戏中人融为一体,这样演出的效果至诚至真,这种状态对别人来说,可遇不可求,她则信手拈来。

门外木梯传来“噔噔噔”的声音,脚步声越来越近,于门边戛然而止,不足半门高的女孩蹑手蹑脚,从半开的门侧着身子进来,看见屏风后熟悉的身影,欢快的跑向里屋。

“哇!言花姐姐今天也好美啊。”女孩站在屏风边侧,呆呆地望着她。梅言花看着眼前的女孩,微微蹙眉,好似有些愠怒。看姐姐神色不对,女孩这才想起,姐姐已然入戏,慌忙改口,改用戏腔说到。

“哎呀,小姐,丫鬟我见房外半开,未曾敲门便擅自闯入,还请姐姐见怪。”女孩双手置于腰侧,欠身行礼,年纪虽小,但动作神韵,戏腔唱作都十分到位,别人见了倒要夸上一句是个唱戏的好料。

言花见她这般,倒有些哭笑不得,便想逗逗她,随即正色,“你着丫鬟,怎没个女孩子家模样,走路这般匆忙,不知礼数,该当处罚。”

“啊!还请姐姐恕罪,语梦年岁尚小,怕是这罚,恐要了丫鬟我的命呐~”女孩唱罢,双手掩面抽泣。

至此,二人都是以正宗的黄梅戏腔交流,很是悦耳。

言花被她逗乐了,左手轻捻右袖,遮面而笑。见姐姐笑了,语梦也不再装,呆呆地望着姐姐。

语梦是言花的亲妹妹,比姐姐要小之八岁,却以生的可爱动人,俩人虽不同岁,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般,站在一起,好似两个时间的一个人,一个可爱活泼,一个美艳动人。同是戏曲世家的孩子,同样天赋异禀,言花生来便是个戏痴,可语梦却不感冒,总被师傅硬逼上架,可她还是坚持着不放弃,因为她的姐姐,言花一直都是小语梦最为憧憬的对象,言花怎么做,她就怎么学,她梦想便是成为和姐姐一样,不管什么。

言花笑够了,招招手示意语梦坐过来。言花轻抚着语梦的头发,看着她笑。

“姐姐真好看。”语梦忍不住又说了一遍。

“你着傻丫头,我可不就是你麽,你年岁尚小,他日你到我这般年纪,定是比我更加好看。”言花并未平腔,而是继续用戏腔说着,这么多年,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。

“对了姐姐,你让我看着的那两个人都走了,那个胡渣黑大叔先走的,那个好看的绿姐姐闭眼不知道想了会什么也走了,好几天了,是坏人么?姐姐总是避着他们。”语梦依偎在姐姐怀里。

“他们与我一般,是个戏子。”

“他们也唱戏嘛?可不是坏人,姐姐为何避着他们呀。”语梦疑惑的望着姐姐。

“恩,他们也唱,不过他们的戏台太大,太远,这场戏,需要太多太多人去演绎,他们在找,有我,可我并未做好准备。”言花眼神飘忽,轻抚的手也停了下来。这一句,没有戏腔,没有华丽的音调,字正腔圆的白话。

映像中的姐姐,很少用正腔说话,除非特殊,上一次,是在妈妈的葬礼上,哀乐悲戚,姐妹跪在堂中,身后的亲友纷纷议论这俩孩子日后无依无靠,如何立足。语梦虽小,却懂失亲之痛,这梅家戏园,只剩她二人。眼泪萦绕之际,言花拉着她的手,说“不要哭,眼泪是软弱的伪装,掉下来,会让那些人见了笑话,不要怕,姐姐还在。”言花也是这么做的,这些年,她教了自己很多,足以独立于世,但要撑起这偌大的戏园子,她还太小。那时姐姐说的话字字清晰,深深地刻在小语梦的心底,她答应过姐姐要坚强,可现在再次听见言花这般说话。居然越发的心慌,好似下一秒就要失去她,她用力的抱紧姐姐,把头埋在怀中,小声说到。

“不要走…”

言花宠溺的望着怀里的妹妹,心中不得平静。

“帷幕既已拉开,只差演员到齐,今晚这场戏,怕是难解啊。”

天色渐变,戏园里的人却多了起来,他们多久的等待终于得以回报。戏台再次锣鼓喧天,远处传来洪亮的报幕声,台下,场内场外,掌声雷动,这众人,只为她而来。

“接下来,请欣赏选段《凤囚凰》,饰演者,梅言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