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行其实并不想去青丘,可是眼看着斩鄂居然乖乖地答应了下来,心中酸涩难当,终究还是同意了。

出发时天已经快黑了,但有神仙在可以腾云驾雾,去青丘这点距离根本算不了什么。

栅栏院里的凡人们都出来相送,因为牵扯上了神仙,自觉事关重大,半分没有要成婚的喜悦,个个都很肃穆。

云随风去,斩鄂挥别下方人群,托着腮坐在云上,穷奇在旁边挠他的衣摆,被他淡定的拨开,又粘过来,重复了好几次。

风衷跟着坐下,盯着他的侧脸:“你怎么好像没有先前那般抵触了?”

斩鄂瞄瞄她,又朝后方涂山奉和东行所在的云头偷偷看了一眼,抬手挡着脸,凑过来小声问了句:“你老实告诉我,是我对你做过禽兽不如的事,还是你对我做过禽兽不如的事?”

风衷愣了一下:“什么禽兽不如的事?”

“就是孩子啊!”

风衷恍然大悟:“所以你一听姻缘是真的,便决定要负责了是不是?”

斩鄂叹了口气:“真是我的责任,我也不能回避啊。”

风衷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失望:“你放心,孩子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生出来的,你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。”

斩鄂怔了怔,看着她低垂的眉眼,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。

后面的东行一直紧盯着前面窃窃私语的男女,僵着神情闷闷地坐着,一手无意识地捞着身下的云。第一次登云行走,分明该觉得新奇,可现在居然都被别的事情给转移了心神。

涂山奉立在她身侧,忽然问了句:“东行,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,可否与我说一说?”

东行愣了一下,仰头看着他:“涂山族长问这个做什么?”

“我们青丘有不少未婚的男狐仙,英俊体贴,你此番前去,我可以给你做个媒。”

东行错愕地看着他:“我不要嫁给狐仙。”说着看了看前面的斩鄂,别过脸去。

涂山奉已有所觉,此时见她眼神便明白了:“斩鄂这般一表人才,你与他朝夕相处,会喜欢他也不奇怪,不过他并不是你的良人。”

东行蹙眉:“就因为种神?”

涂山奉坐了下来,看着她好似看着个孩子,耐心道:“你应当听大人们提过如今人间现状,种神是守护人间之神,肩负着恢复人间繁盛的重任,斩鄂既然与种神有姻缘,又岂会是普通人,连同他们的姻缘也是带着责任的。便是你,身为这人间为数不多的凡人之一,也肩负着你该有的责任,青丘才是你该待的地方,你生来福德深厚,也许会为人间带来改变。”

东行愣了半天,又朝斩鄂看了一眼,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记事起就彼此了解了,忽然就多出了不属于他们的责任,简直莫名其妙。

“我们只不过是普通人罢了。”她埋脸在臂弯间,不愿再多谈。

涂山奉摇了摇头,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当是一根筋的时候,也不奇怪。

路途过了一半,月亮升了起来,青丘已经隐约可见,两片云前后而行,一时都没了声响。

风衷身边放着的龙桑杖忽而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吟,她拿在手中,站起身往云下看去,猛地按住了云头。

斩鄂跟着站了起来:“怎么了?”

话音未落,下方忽然窜来一阵黑沉的煞气,直扑斩鄂。

风衷手腕一转,龙桑杖中的生气震荡出去,斩鄂被掠开,落在了后方的云头上,东行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。

涂山奉立即布起结界,月色下莹莹的一层微光罩在云上,他正要出去相助风衷,面前又窜来一阵煞气。

风衷沉声道:“你们没有灵血护体,不要太接近煞气。”

说着竖指作法,生气在龙桑杖周围席卷回旋,如风一般席卷而出,挡开了煞气。她往下一跃,轻盈似蝶,穷奇紧跟着跳下,两道身形直往沉沉煞气中落去。

“等等!”斩鄂朝下望去,已经不见了她踪影,心中不禁一沉。

他一露脸,下方的煞气便往上窜来,东行紧紧扯住他衣袖不撒手:“这妖怪好像是冲着你来的,你别犯傻!”

涂山奉也看出了端倪,按云避开煞气,停在远处,伺机接近。

风衷落在了地面,眉心一点灵血,殷红仿若朱痣,周围煞气未能接近却遮蔽了月光,只有她手中的龙桑杖发出的清辉照亮了眼前。

周围是一片莽莽荒原,数月之前这里才刚刚在她手中有所起色,甚至还长出了新的草木,现在却又恢复了颓败。

看来是有心者故意用煞气破坏了这里的生机。

她的视线在周围轻轻游移,忽然一停,手中龙桑杖掷出,穷奇跟着窜过去,身形暴涨,化为火红,发出震天的怒吼。

龙桑杖竖在那里,扬起生气格挡开煞气,穷奇一口叼住了一道影子,往亮处拖拽而来,又忽被掀开,摔到风衷身前变成了幼崽,气愤地冲着那里“噗噗”了两声。

龙桑杖自行飞了回来,风衷接在手里,周围的煞气悉数退去,透亮的月色照了下来,一道浑身笼罩在白袍下的人影慢慢地走了过来。

风衷冷眼看着:“真是许久不见了。”

月华倾泻,帷帽下只露出了郁途的下半张脸,他站在几丈之外与风衷遥遥对望,白袍在夜风里翻卷,天地静默,茫茫荒原间似乎只剩下了彼此和被月光拉出的两道斜影。

“上次冥府相见,我意识受创,未能细看,如今才又终于重见你当年风姿,真是叫人怀念。”

“不知你对我的神力是否也同样怀念。”

郁途低低笑了一声:“你的神力不仅用来恢复人间,还用来保护那个东君转世的凡人了吧?”

风衷已经看出他是冲着斩鄂来的,果不其然。“原来你早就盯着他了。”

“嗬,并非如此,刚才是煞气主动袭击他才叫我发现了他,实在再好不过。”

风衷不动声色,心里却很古怪,煞气怎么会主动袭击斩鄂?

郁途脚下动了几步,倏然往斩鄂消失的天边掠去,脚腕却被龙桑杖中的藤蔓缠住,转过身风衷已经到了眼前,指尖凝着神力指向他面门。

郁途侧头避开,帷帽落下,露出一头漆黑的长发,转过头来时,眼中也不见了幽蓝的鬼火,竟然回到了当初未入冥府之时的模样。

风衷愣住,不妨被他一把扣住手指,拉到了眼前。

“你对我这般模样又可曾怀念?”

风衷蹙眉,这么久没见,本以为他脱离冥府后会比以往衰弱,没想到反而比以前大有精进了。

“你到底从何处休养而来?”